(一)
凤凰是一个孕育浪漫的地方。这里自古出将相与豪侠,对于凤凰的男儿来说,背上简单的行囊走四方是传统,怀着对远方的憧憬,回龙阁这个大麻石古渡口,无数男儿踏上轻舟离别家乡。
这个古渡口,隐蔽在回龙阁众多的酒巴食肆客栈吊脚楼下,现在它偶然系着一两只小游船,也许看了也不在意它曾经有过承载梦想飞扬历史,当三三两两的或成批成拨的人在这里写生时,游人才会省悟,这个地方有点来头。
那天下午,我坐在渡口上的咖啡小馆里写日记,想起了书上介绍时引了冯至的一首诗:
那时无论如何,
要跳出窒息的家庭,
要舍弃狭窄的家乡,
外面在招手,
外面在呼唤。
少年式的沈从文、黄永玉、熊希龄、龙云飞就是这样走出闭塞的湘西的?
凤凰的民间书法家滕建庚有一句名言:飞出去的是凤凰,飞不出去的是麻雀。这句话包含了他的终生遗憾。他因为心爱的妻子,一辈子没离开凤凰,如今老妻先离世。试想,他当初如其他男儿一样离开妻儿,走出凤凰,会是什么样人生际遇呢?
(二)
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来解读凤凰,融入凤凰。
我喜欢以清晨为起点来阅读凤凰。
晨曦初露,沱江边敲起梆梆的捣衣声,不多久,山水讲坛里京票子就在江上响彻,相互呼应,此起伏落。讲坛倚山伸出江面,山岗上的小平地,数十个阿姨则齐步跳着扭着当地健康舞,除此之外,还有一些乡里人挑着新鲜瓜果蔬菜穿过迎曦门,回龙阁进入凤凰古城。
沱江两边,除了这些人外,还有穿插其中的流动风景。如背着画板,摄影器材,寻觅最佳位置的,也有早上起来溜达的,石凳上的看书人。
这些流动的风景如沱江里流动的水,不断流来流去。短暂地停留数天,带着眼中的凤凰离去,还有一些人,以更浪漫方式阅读凤凰,他们来到这片土地,然后停留下来,打工、开店,当他们认为凤凰已熟读后,再离开,他们的生命是由旅行组成的。
"旅行是一次和自然谈的恋爱"。女作家扬之水这句话令人激赏。我始终认为劳生有限,把自己投向未知的远方,是对自己平凡人生的一次犒赏。那种兴奋,那分激情确实只有恋爱可比。
生命在行走中,总比凝固不动来得活泼。所以即使舟车辛劳,但灵魂于奔向远方中得到巨大满足,那又算得了什么呢?
牵动我们的,不仅仅是两岸的风景。
你听女作家扬之水在《滇西散淡春》里说吧:牵情的。。。。。。不是大喜大悲的激情,也没有惊心动魄的奇遇,不过是些平平常常的人,平平常常的事,就像那随处可见的,散散淡淡的春光,就像那依着蓝天、似有若无的云气。
(三)
不知多少次了,每次回到客栈,亲昵地叫着住店老板娘阿姨、大妈,我回来了。大妈的二闺女,诚如沈从文笔下细眉白脸长身的玲珑女子,脸上总是灿若星晨,不时端上西瓜让你解渴。同伴就这样甘冒献丑的风险,应邀帮客栈的灯笼画了画,我是打死也不敢在上面题字,隔壁就是夺翠楼主黄永玉啊。
朋友在老街古巷中相遇。来凤凰的人几乎背后都有故事。
"素"咖啡店老板超人一贯坐在电脑前自乐。招呼完客人后,他喜欢自己待在一旁,如果遇到对缘的客人,他的健谈让人讶异,原以为埋在络腮胡子后的是一张害羞的脸,没想到他会赶客这么好玩。临走的时候,为他的留?quot;生命由旅行组成,并与咖啡同行"的留言,这个来自广州的大男孩,下一站,是长沙。
往下走,就是酒吧。这个酒吧,来凤凰的人几乎是必来的。总是不时地遇到戏称为酒保的大男孩。临走的前两天,他换了新发型,满头的辫子,我打趣他盗了古力特的版。他两眼向上翻,嘴巴一咧,怪模怪样反笑我没有点新意,引得我们哈哈大笑。
这个辞工玩了差不多两年的朋友,来自上海,比我们晚了两天也离开了凤凰,他的下一站是贵州。每次看到他,就会想起我认识的一北京男孩,也许他们的生活都一样吧。这样青春张扬又浪漫,愿他们一路走好。
与探路人老板小陈认识是因为我们租自行车玩。他大大的眼睛显得有点慧黠,和他聊天特逗。早在旅行书上知道他经营自行车租赁,没想到同时还是书店。他的印章用篆体刻"边城探路人",但我们居然笨到猜不出是个边字。每天经过虹桥,就猜一次,因为只要猜中,他就还我八块钱。
最后一天,当我们端着酒酿丸子走向虹桥时,一声姑娘们的吆喝声在网巴门口响起,定神一看,原来是同住在沱江人家客栈里的一男孩,他在深圳做古典唱片制作,梳着辫子,爱踢着拖鞋,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,和我们算是同过患难的了,我灵机一动,马上拉他到书店里帮我认字。
他一眼就认出时,羞得我恨恨地拍脑袋。还大言不惭地告诉别人自己因为《边城》来凤凰呢。不料小陈狡辩说别人猜是不算数,那小子不假思索就说:"她是我女朋友,一家人不是外人。"钱没拿回来,倒是白当了别人的女朋友了。不过他教我用德语说"我爱你",好像又不算亏本。
凤凰是一个小城,但每天总能发现有趣的人与新鲜的事。有人打趣余秋雨看风景总是看得眉头紧皱焦虑万分,那也许是风景里没有活泼从容的人生活着。风景,总会淡去,而当中经历的人与事,比风景更耐看。
帮我画欢喜佛的夫妇俩,瓜子炒得脆香的老伯伯,冰凉粉味道最捧的老婆婆,诚恳好客的边城书店老板,画手绘地图?quot;流浪者",还有我上网时悄悄递来蚊香的阿强,在我的旅程里是一幅幅独特的风景。岁月会流去,微笑会模糊,但那些人与那些事,不会淡忘。"人生,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过程啊。"